鸑鷟之翎

*游戏参考某两个老牌Gal，现实中应该没有这种模式

　　“喂。”

　　濑名泉从浴室中出来，便看见某个家伙横亘在走廊中间，直挺挺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他觉得好笑，轻轻踢了对方腰部几脚，示意起身。月永レオ对此的回应是一串意味不明的呻吟声，他蜷起身体，又再次摊开，像张煎蛋般平铺在地板上，努力汲取着大理石自带的凉意。

　　见提醒无果，濑名泉准备再踢他几下，刚抬起脚来，脚踝便被月永レオ捉住。月永レオ闭着眼睛，相当胡来地顺手往下一扯，濑名泉重心不稳，一下栽倒在他身上，湿漉漉的双手也不知道按在了哪里。

　　“哇呜。”

　　“喂！”

　　被预想之外湿冷的双手触及，月永レオ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濑名泉的脸映入了他的双眼，表情有一点吃惊又有一点生气，但这两种情绪都不充沛，不足以让他对着任性的国王大人发火。

　　月永レオ握住了濑名泉的双手，它们现在的触感和大理石地砖有些相似，凉丝丝的，捂在脖子上让人很舒服。濑名泉任由他抓着，这几年冬天他早已习惯当月永レオ的移动暖炉，在这个停电的夏日，再为对方当一回暂时的冰袋也不算什么事。

　　“……濑名，好热啊……威利斯·开利是神吧。”

　　濑名泉翻身和月永レオ一起躺在地板上，他听见对方在耳边哀叹着，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你是小孩子吗？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真是帮不上忙的家伙。

　　抱怨的话语在濑名泉脑中无精打采地回旋了几圈，而他刚刚把冰箱中的瓜果蔬菜都丢进放满水的浴缸里保存，这项额外的劳动产生的热量迟钝地返了上来，让他变得惜字如金。

　　“笨蛋。”

　　再躺了一会，濑名泉的体温反而比月永レオ变得高了，两人的角色反了过来。月永レオ又翻了几个身，终于决心起身找把扇子，让两个现代人在没有空调的三十七度夏日里生存下去。

　　濑名泉目送月永レオ走进房间，夏天惯常让他变得胸闷头晕，连同居者在卧室里翻箱倒柜的声响，都不能使他警惕地起身了。

　　令人不安的声响持续了十多分钟，濑名泉逐渐坐起身来，他靠在墙上，说服自己要给月永レオ多一点信任。像是回应他的心声一般，月永レオ兴冲冲地快步走出房间，他站在濑名泉面前，一手拿着应援扇，一手拿着只半新不旧的掌机，雀跃地展示道：“看。”

　　应援扇是月永レオ的，准确地来说是梦之咲时期的月永レオ。而那台掌机也是从同一个储物箱里翻出来的，估计也是同一时期的遗物。

　　这家伙搬家时候偷偷带了多少废品啊，濑名泉无可奈何地想着。

　　月永レオ暴露得恰是时候，不仅回避掉了可能的一场念叨，还能如立功一般地坐到濑名泉身边。他兴致勃勃地长按开机键，阔别已久的“PSP”字样在屏幕中央亮起。

　　“咦，还有电啊。”

　　在翻看PSP的时候，月永レオ顺便解释道，这是凛月之前借给他的，只不过忘记还了。上一次看见它是搬家的时候，想着要还给凛月，对方却睡意朦胧地回复“就送给国王大人好了”。

　　“反正也没事干，不如我们一起来玩游戏吧，濑名！”

　　“不要。”

　　“什么嘛。”

　　濑名泉往旁边挪了一点，表明“我肯看着你玩就够了”的意思。这台已经沦落成古董的PSP里，大部分是在男子高中生间风靡一时的ACT或RPG，普通得不像是朔间凛月的品味。月永レオ浏览了一遍，在切到最后一个游戏时愣了愣，脱口而出道：“嗯？这是什么？”

　　与其他游戏不同，这部游戏的封面被七八个美少女所占据，在一群硬汉派中格格不入。

　　月永レオ不知道是什么，濑名泉倒是有所了解，他沉默半晌，终于明白了为何这台PSP中的游戏如此大众。

　　“……它是Trickstar的那个衣更的吧。”

　　最先忘记还给原主的家伙看来不是月永レオ，而是朔间凛月，受害者只有他的青梅竹马衣更真绪一人。濑名泉在心中补完这九转曲折的一笔，月永レオ对此全然不知，他有些好奇地打开了这个游戏——紧接着就被美少女念会社的娇声吓了一跳。

　　“什么啊……”月永レオ依然迷茫，他盯着标题上“心跳之秋”的字样，按下了“Start”键。

　　

　　打开游戏的五分钟后，月永レオ才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和美少女谈恋爱的、Galgame。

　　被玩家所操控的男主角是个重归故里的转校生，与一群性格各异的少女共度校园的日常和非日常。游戏结合了数值养成和分支剧情的模式，在中期决定进入哪条路线，并能根据后续选择通往同一个角色的不同结局。

　　和同时代的同类型游戏相比，自由度算得上是非常高了。

　　与普通的Gal一样，《心跳之秋》没有多余的动作操作，前期甚至只有主线剧情、数值养成，以及根据数据变化而触发的迷你事件。

　　“原来れおくん喜欢的类型是这样的啊。”

　　看着屏幕中第四次和病弱大小姐触发的迷你事件，濑名泉终于忍不住揶揄道，语调连讽带刺，任谁听了都觉得意味深长。

　　“嗯？不是啊。”

　　选择了“同意与她一起回家”的选项，月永レオ抬起头来，冲濑名泉展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暇的笑容。

　　“我只是想和大家都搞好关系而已！”

　　“……”

　　何等人渣的发言。

　　“……你还没决定要攻略对象吗？”

　　“没有！倒不如说都没什么兴趣就是了！”月永レオ回答得相当斩钉截铁，让人想按着他给无数宅男道歉，“她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濑名，我还不如教朱樱作曲。”

　　看来在给宅男道歉之前，你得先对司君道歉。

　　与月永レオ相处将近四年，濑名泉终于锻炼出了一点对他直球发言的免疫力，就算听到这类告白，他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在内心吐槽——好吧，老实说，心跳还是有一点加快的。

　　“笨蛋，先确定一个对象啊？花心可不会有好结果的。”濑名泉撑着下巴，他莫名其妙对这个游戏提起了一点兴趣，“既然你和这个金发目前好感度最高，那干脆选她吧？”

　　“唔嗯……”月永レオ结束完了和大小姐一起回家的迷你事件，卡在第二天的课程安排之上。他艰难地思索了一会，表情像是晚饭要在天妇罗和胡萝卜间二选一，最终宣布道，“还是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子吧！”

　　“单纯是因为音乐系才选的吗……”也太好懂了吧。

　　“有相同的喜好说不定比较谈得来。”月永レオ飞速地选完第二天的计划表，补充了一句，“而且感觉她和濑名的性格有些像，是那个吧！傲娇系角色！不是很有趣吗，哇哈哈哈。”

　　“喂，不要把莫名其妙的属性安在我的身上啊？……等下。”

　　“嗯？”

　　月永レオ的所有动作都暂停了，他只困惑地抬起眼，像个机器人一样等待着濑名泉的下一个指令。而对方靠向了他一点，指着PSP的屏幕，以不逊于他的困惑语气问道：“为什么你不去上音乐课？……不对，你为什么还没去上过音乐课？”

　　“反过来才奇怪吧。人会去听猴子上课吗？本天才为什么要去上高中设置的音乐课啊？”

　　“把自己完全代入男主角的你才奇怪吧？”濑名泉戳了戳“音乐”栏右侧显示的“0”，“按现实的标准来看，游戏里的你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音痴。”

　　至少在Galgame里，是不会出现音痴和音乐天才谈恋爱的展开的。

　　被一开始声称“不玩只看”的濑名泉强行更改了计划表，月永レオ握着PSP，脸上依然是那副无可救药的疑惑神情。每当他被生活中那些不需解释的常理所桎梏时，他便会露出类似的表情。自高中毕业，月永レオ长进不少，至少他减少了对无辜的常理大发脾气的次数。

　　事实证明濑名泉的选择是对的，第二天他们就触发了与音乐才女和美的迷你事件。

　　“刚才弹奏的那首曲子怎么样啊……”

　　看来前期触发的迷你事件基本上都是送分题。濑名泉一边看着，一边思忖道，这种对话，不管是谁都会选择——

　　『一般般吧。』

　　哈？

　　“……你是笨蛋吗？！再怎么看都应该选择『真棒』吧？！”

　　“但刚才的BGM的确很普通啊。”月永レオ理所当然地辩解道，“倒不如说是平庸无奇，放在我当评委的比赛里，应该是通不过初审的等级才对。”

　　“……”

　　这家伙真的想攻略和美吗？

　　“不过那个世界的我好像也没资格说这种话，毕竟『我』现在只是一个数值20的初学者而已嘛。”

　　月永レオ按着对话，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在主角内心挣扎要不要邀请和美一起演出节目时，毫不犹豫地选下了『算了』——“明明还对音乐一窍不通，对舞台和观众太失礼了！”

　　“……”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濑名泉反而不想再去纠正月永レオ了。不得不承认，濑名泉也想知道，如果没有任何指点和干涉，月永レオ到底会通往怎样的结局。

　　虽然经常选些匪夷所思的应答，但由于专注音乐才女和美一人，她对月永レオ所操控的男主角好感依然缓慢上升着。在决定后期角色线的学园祭事件上，月永レオ还是有惊无险地成功邀请她跳了一支舞。

　　以这个事件顺利结束为标志，月永レオ进入到了和美线。濑名泉在一旁看着，心里居然产生了一丝感动——这份感动，与他确认到，月永レオ的出勤率能低空翻过毕业的出勤标准，是完全相同的。

　　月永レオ玩Gal的风格是豪迈的一档到底，中间从不存档，自然也不可能用什么S/L大法。

　　在进入个人线以后，男主与和美进行了几次惯例的约会。或许是月永レオ终于明白了要像偶像营业一样讨女孩子喜欢，在普通的对话选择上发挥得越来越好。

　　而就在此时，个人线的剧情逐渐推进：和美的心情开始变得阴晴不定，不仅不再创作音乐，连演奏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男主角想了解发生了什么，对方却明显再次封闭了心扉。

　　夏季的燥热挤压了过来，濑名泉怀疑自己有点轻微中暑，因为他又感到胸闷恶心。月永レオ倒玩得相当全神贯注，这次他展现了当年逼问鸣上岚时的魄力，一反之前的糟糕选择，顺利地进入到和美坦诚的剧情。

　　原来和美根本对音乐没有太大兴趣，仅仅是因为天赋和家庭环境被父母逼迫着学习音乐，她与男主第一次相遇时所拉的小提琴曲，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积郁而已。男主角让她重新在音乐之中找到了乐趣，但父母却在前几日告诉她，要在下学期送她去国外的学校进修。

　　在那一刻，和美开始憎恨自己出类拔萃的天赋，这份憎恨来源于她和恋人分别的痛苦，来源于被父母掌控人生的不甘。仿佛安徒生童话里偷偷穿上红舞鞋的女孩，她被迫不断地旋转跳跃下去，这是一曲永不停歇的舞蹈。

　　因此，别说作曲了，触碰乐器都让和美觉得恶心。但是她除了演奏音乐以外一无所长，连音乐都放弃的她，只能变成一无所有的废物。

　　对话的最后，和美将选择交给了主角，屏幕上跳出了两个选项。

　　A.去国外

　　B.留在我身边

　　“嗯……”

　　先前在选择上不假思索的月永レオ在此时停顿了。他显然不可能看出来这个明显的结局分歧，或许只是直觉让他下意识多加思考。

　　“如果是濑名的话，会选什么呢？”

　　“应该是『留在我身边』吧，一般而言，这样才是Happy END啊？”

　　“是这样吗？”月永レオ没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笑了几声，“总觉得濑名在玩游戏上很坦率呢。”

　　“……因为只是游戏而已，不走最佳路线的话没意义啊？”

　　“毕竟濑名从来没对我说过‘留在我身边’，连‘我喜欢你’都很少。”月永レオ哼了一声，有些气鼓鼓地抗议道，“濑名是爱情骗子。”

　　“你在闹什么别扭啊，是小孩子吗？”

　　濑名泉没想到月永レオ在意的是这件事，连话语都变了个调。他伸手撩起刘海，也顺便捂住了右半边脸。维修工人在干嘛啊？不知道夏天停电是很热的吗？如果他热得红了脸，那一定是停电和夏天的错。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真实的濑名一点。”

　　用着仿佛是在说“更喜欢吃草莓”般天经地义的语气，月永レオ侧过头来，可惜濑名泉只露出了左眼与他对视。月永レオ的双颊也有点红，但那显然只是暑气蒸腾之下的生理反应，因为他没有丝毫害羞的模样，自然而然地凑近过去，咬了一口濑名泉的唇角。

　　受到蜻蜓点水亲吻的感染，濑名泉放下了挡在面前的右手，这个明显是鼓励的动作让月永レオ变得得寸进尺，他舔了舔濑名泉的唇角，又用虎牙摩挲着对方的下唇面。仅仅几秒，濑名泉就用舌头抵着他的齿尖，咸味和薄荷味交织在一起，居然产生了甜蜜的化学效果。

　　月永レオ更贴近了一些濑名泉，抵着冰凉的墙面和地砖，他们覆着薄汗的脖颈贴在了一起，没有不适感，反而令人心情舒畅。

　　最后让两人分离的是所剩无几的氧气，温存结束，他们都变得满脸通红。这次可无法再怪罪到停电的夏日身上了，不管怎么看，罪魁祸首都是两人彼此。

　　“你还没去拯救和美小姐呢，れおくん。”

　　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濑名泉挑起嘴角，戏谑地提醒月永レオ道。

　　“……啊，对喔。”

　　将目光重新转回到PSP的月永レオ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按了几个键，屏幕却依然漆黑一片，不再给出任何反应。

　　“好像没电了。”

　　“——诶？！我好不容易玩到这里的？！什么啊，拜托给点反应嘛，PSP大人！”

　　被电量耗尽的事实强行拉出旖旎的余韵，月永レオ毫无章法地摇晃了一会手中的掌机，确认它暂时没有任何启动的可能以后，他沉痛地叹息了。

　　“说不定这是我见异思迁的报应……啊啊、不对！什么见异思迁啊！我喜欢的只有濑名！”

　　“你才是爱情骗子吧。”

　　“不过算了，反正我也没办法做出选择。不管是『去国外』还是『留在我身边』，不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就毫无意义吧。”

　　将没电的PSP放在一旁，月永レオ兀自感叹道。

　　“和美小姐是真的讨厌音乐吗？她搞错对象了吧！归根结底，只是她自己太过软弱的缘故，不要把错都推到音乐身上啊——太过分了。而且里面的那个『我』也是，简直让人看不下去。”

　　“……如果是れおくん的话，会怎么做。”

　　“『我会留在你身边』。”

　　不假思索地，月永レオ将回答脱口而出。

　　“啊哈哈，虽然我好像也没资格说这种漂亮话，但如果是现在的我，就会一定那么说吧。出国也好放弃也好，那和我没关系吧？诶，感觉好像说了什么很讨人厌的强硬台词啊！不过没关系，毕竟我是‘国王大人’嘛，虽然已经卸任了！”

　　有什么话语在濑名泉心中打着转，他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变成了：“难怪你会攻略失败啊？”

　　“居然是濑名那么吐槽我，感觉好新鲜。”

　　月永レオ笑了，他把下巴抵在濑名泉的肩上，隔着T恤，能感受到对方饱和的热量。

　　“反正我对女孩子也没兴趣，嗯……对男孩子好像更没兴趣了，反正我只是想和濑名谈恋爱而已。”

　　如果这是Galgame的话，对方眼前一定会出现选项吧。A是『我也是』，B是『我喜欢你』，C是『我很高兴』——濑名泉的话，估计会先SAVE，再选择A。

　　“超烦人的啊。”

　　但现实世界不是Galgame，濑名泉没有存档的机会，也无法轻松地展露坦率的姿态。他一如既往地说出了那句口头禅，并在话音落尽之际，低头吻上了月永レオ的嘴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