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芭蕾的时候忙里偷闲写的,唉我都不知道自己写了点什么……本来想写得长一点当我们Leader生贺发的,后来想想当生贺也不好吧。算了算了。
“濑名呀。”
“嗯?”
五线谱截断了濑名的一小部分视界,将笔记本的内容也阻隔在白纸之后。他偏了偏头,伸手去按躺在他膝盖上月永レオ的脑袋,示意对方不要制造干扰。
濑名的掌心刚触到月永的头发,手腕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于是他终于肯垂下眼来,与月永目光相接。年轻的国王大人笑得颐指气使,令濑名心生警惕,话语中褪去了先前那丝漫不经心,问道:“干嘛?”
“帮我剪个头发吧。”
“……哈?”
“濑名一定最能感同身受的吧——紧贴在颈后的炎热可是扼杀旋律的天敌!不过先把这个放在一边,其实是我想听发丝在耳边咔擦咔擦的断裂声了,有灵感总是在脑内若隐若现,却无法给予它一个准确的形态来组织成乐曲——这可是我们下次Judgment的武器,所以我需要现实中的取材!”
月永レオ玩弄着原子笔,发表了一大串意义不明的长篇大论以后又皱起眉来,哗啦一下把他刚才的说辞全部推翻,嘟囔着“言语真是不自由啊,幸好濑名是明白的吧”之类的话。濑名泉觉得蠢透了,又觉得把这些蠢话一字不漏的自己更是蠢透了。他用手指穿过月永レオ的头发,冰凉的指腹贴着细密的发根和头皮,只是确认般地重复询问道:“你确定?”
“国王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喔。”
“去理发厅。”
“不要,在那里就没办法自由地抓住空气里的音符啦!我想要濑名帮我剪,扭扭捏捏可不是骑士该有的作风,真不像样子。”
什么啊。
濑名泉的手顺着月永レオ的头发往下理,动作远比表情温柔。但又突然发难,用了点劲拽了拽月永脑后的小辫子,听到他很配合地喊了声“痛”后才放开手。
“超烦人的,真不知道你除了麻烦我还能干什么啊?想让我帮忙剪头发,就快点从我身上起来。”
“真的要剪?”
“嗯。”
“你可别后悔。”
“我还没有过后悔的事喔,毕竟后悔是只有失败者才会干的事嘛。”
月永レオ背对濑名泉坐着,翠色的眼珠子朝后侧偏过来,眼神中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叫人看得火冒三丈,但他最近以来确实一视同仁地如此看人。
濑名泉还没来得及沉下神情,月永レオ就将视线别了回去,为之前的话语不紧不慢地打上那么一个两个的补丁。
“唔唔、说反啦说反啦!准确地来说,是只有后悔的家伙才是失败者吧!”
高昂的语气吵得濑名泉心烦意乱,他挑起一缕头发夹在剪刀刃间,又最后警告了一句:“……明天还有Judgement,就算剪坏了也得给我上去丢人现眼。”
“那当然了。毕竟濑名虽然是折不断的剑,但是没有我来抽剑出鞘,也是没有用了吧!”
在那里疯疯癫癫地说着什么大话啊。
有什么话堵在濑名泉的喉咙口,像缠成一团的毛线,无数死结弯弯绕绕,这份心情促使他合上了剪刀。
咔嚓。
黄昏色的发丝自闭合的刀刃滑落下来。仿佛剪断的不止是月永的头发,也是濑名纷繁错乱的心弦一般——他听着清脆的声响,奇迹般地逐渐平静下来。
啊啊、没错。
我会成为你斩断荆棘,开拓领土的剑,锋利无双,坚韧不折。开什么玩笑,毕竟我是濑名泉啊?这种程度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
我可不是你的所有物吧?
随着披散下来的半长发被慢慢削薄,月永レオ的脖颈暴露在濑名眼前。青蓝色的血管在皮下浮动着,是纤弱的,断断续续的,未能连成一线,如同能被狂风轻易折断的幼树枝杈。
银灰色的剪刀刃贴着月永レオ颈后的那一小块皮肤,再稍稍用力几分,那片薄薄的刀刃就能没入表皮,切断血管。
在这样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就算是用剪刀捅穿脖颈,插过喉骨,气管被弄得破破烂烂,血沫代替断音溢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人原本就是那么脆弱的事物,像细手细脚的漂亮人偶,大拇指和食指交相一捏,身体关节就会错位开来。
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是如此不堪一击。被恶意或现实或是别的什么击溃在地的家伙,濑名泉已经目睹了不止一个了,包括他最喜欢的弟弟也是如此。
但月永レオ不是。
准确地来说,是濑名泉心中的月永レオ从来不会那么脆弱。
他一直都是坚硬的、强大的,无坚不摧、无所不能。以最纯粹的热情和善意创造着一段又一段精彩绝伦的旋律,仅仅是歌唱着他所作出的曲子,就能体会到廉价却又宝贵的幸福。
这是濑名泉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才能。
濑名泉是一个无神论者,但若是说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的话,那大概也难比月永レオ高明多少。
神爱世人,宽恕世人,庇佑世人。
而世人和濑名泉毫无关系。
所以那个说着“最喜欢你了”、“你最棒了”,为了他们而创作出歌曲的月永レオ,就是濑名泉心中独一无二的神明。
只不过,或许那个家伙过分坚硬强大了,所以又带上了那么一点点美中不足的顽固和傲慢,但这一点在以前看来无关紧要。
先前那点无关紧要的顽固和傲慢,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生出现在这片燎原的暴虐和偏执呢。
濑名泉从不觉得月永レオ所做的事是错的。而时至今日,就连他也察觉出了,Knights这烈火烹油下如虫群般蠕动着的不安。
恐怕月永レオ同样意识到了这点,于是Judgment的开展更加频繁。和当初让Knights声名鹊起的手段一样,这次月永レオ也选择了最为激烈的方式解决组合的遗恨。
因为他永远有着不会输的自信。
咔嚓。
又一缕发丝飘下,落在濑名泉的手腕上。橙色的发尾越来越短,虽然用空的啫喱瓶喷了点水,但还是往外翘着。乱七八糟,不合规矩。和月永レオ本人一样。
濑名泉盯着月永レオ的后脑勺,这份长度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时光仿佛晃晃悠悠地转回至一年以前。
那个时候月永レオ不是れおくん也不是国王大人,濑名泉不是濑名也不是骑士。两个人虽然被分配到一个教室,却一个南端一个北段,中间隔着面容依稀的数排同学,那是比银河天汉更遥远的距离。
入校不久便要选择加入组合,当时的濑名泉把宣传单认真阅读了一遍,风格和实力都合他眼缘的也只剩下个“Chess”。
组合招新那日,濑名泉迈入隔音教室门内,在递交申请时与前辈目光相接。对方倒比他率先反应过来,露出了一个客客气气的微笑,叫道:“濑名君?”
“认识的人?”
另一边坐着的高年级学生将濑名泉上下审视了一圈,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得格外久。濑名泉对此安之若素,毕竟他心知肚明,相貌是他身上最能夺人眼球的亮点,这是供以贩卖的商品。
“嗯,做模特时候的后辈。”
“哦……的确长了张会受欢迎的脸呢。”
“是吧?”
“那既然是后辈,先唱首歌……”
“还是跳舞吧。”前辈打断了他的话,依然客客气气地笑着,回护之意不言而喻。当时的濑名泉权当是共事过一段时间的特殊关照,却不知道这是梦之咲组合制度中腐坏的盘根错节,所衍生出的另一份畸形产物。
只是后来Chess改名又分裂,濑名泉到底还是没能还清前辈所期许的人情,甚至与其彻底背道而驰,站到了对立的月永レオ那一方。——这就是后话了。
音乐至一半的时候,濑名泉就瞥见前辈草率地在申请书上签了个名字。在这个隔音教室内,真正认真对待所谓考察的,或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虽然事态一帆风顺,但濑名泉依然忍不住感到烦闷,只想尽快与他们打个招呼就从此处离开。他转身去拿先前为了方便活动而挂在墙上的校服,又听见了两位前辈的交谈声。
“主要伴舞没问题的吧?”
“哎呀,随便啦。反正观众买门票,不也只是想看可爱帅气的男孩子吗?”
“也是,只要样子好看就胜利一半了嘛。”
“说到底偶像不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
濑名泉沉默地套上秋季外套,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从脑海中一掠而过,就像潮水般,推着他走出门外,又停下脚步倚靠在走廊的墙边。
所谓偶像也只是这样的东西而已吗。
除了一张漂亮的脸以外,什么都不会被别人所看到,就像摆在橱柜里的人偶。
那样的话——
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中断了如鱼得水的模特工作,舍弃了富有经验的前辈身份,来这里从头开始学习去当一个偶像?
像个傻瓜一样,超烦人的啊?
“唔嗯——”
距离过近的沉吟声将濑名泉从繁杂的思绪中拉返现实,他回过神来,却先对上了一双眼睛。那人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颜色是纯粹的翠绿。将他神情映亮的不知是那头干净利落的橙色短发,还是那簇添在眼中的光。
“哈啊?”
受到意外惊吓的濑名泉下意识将头朝后躲去,却结结实实地与墙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声闷响,濑名泉吃痛地捂住后脑勺,他从未如此狼狈过,只得向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掷去个迁怒的眼神。
“……”那人终于肯退开一步,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情形,短暂的沉默后爆发了不识时务的大笑,“哇哈哈哈哈!你真有趣啊!”
“——你是谁啊?!”
“嗯?你不认识我吗?不认识天才作曲家月永レオ吗?真嚣张啊!OKOK,那就给我好好记住我的名字吧再告别吧!”
自称为“月永レオ”的少年终于笑够了似地,在濑名泉眼前蹲下身来,又像刚才那样注视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后才笑嘻嘻地说道:“刚才还没注意到,你这小子有一张漂亮的脸啊。”
“……”
又来了。
濑名泉的脸色本就不是很好看,这下又难看几分,他冷冷回道:“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不过你跳舞的身姿比你的脸好看多啦。刚才在树上作曲时看见教室里的你,还以为是妖精先生呢!”
月永レオ依旧是笑嘻嘻地,毫不害羞地就说出了夸张的赞美之词。他倾过身来,拉近了与濑名泉的距离,甚至伸手抓住了濑名泉的胳膊。
“拜托啦,能给我再跳一次吗?只要一次就好了,让我抓住蕴藏在其中的Melody吧。”
“……意义不明,你很烦人啊?”濑名泉站起身,挣开月永レオ的手,刚刚紧绷着的嘴角弧线却舒缓下来,他挑眉道,“快点从我眼前让开。”
“嗯……”
月永レオ迅速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这副喜怒形于色的样子让濑名泉倍感稀奇。他的视线自濑名泉的脸扫到了隔音教室门上,来去几个回合,恍然大悟地宣布道:“我知道了。刚才是入队考核、是这样吧?”
“是又怎么样。——好了、快点让开,稍微也听人说话啊。”
“咦?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缺乏好奇心的话,灵感可是会和妄想一起枯萎的!这样世界就太无趣啦。”
橙发少年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冲濑名露出了个笑。阳光落在他光秃秃的脖颈上,将胡乱翘起的发尾也一同涂抹。
“以后你这小子就是我的队友了。”
自以为是、自说自话、自吹自擂。
和这样的笨蛋在一个组合里面,还不如死了算了。
濑名泉本来是想那么说的,但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之外,他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掰开了对方又得寸进尺握向胳膊的手。
咔嚓。
过去的回忆与最后一缕斜出的长发被濑名泉一起剪断,他拿了块海绵,清理了一下落在月永レオ脖颈上的碎发,而对方却如忍耐已久般、迫不及待地扭过头来——理所当然地被濑名泉一把按住。
“濑名呀。”
月永レオ同一开始那样呼唤着骑士的名字,他们正对着练习室的那面落地镜,即使不用转过头,他也能瞧见濑名泉的表情。
“嗯?”
或许濑名泉自己并不知晓,不过月永レオ明白,就算濑名泉知道,也永远不会亲口承认那个事实。
最通常运转的不耐烦也好、偶尔流露出的温柔也好,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下,有什么别的东西被掩盖着。
那份情感让月永レオ觉得陌生的同时,又生出困惑。言语是不自由的,是软弱无力的,若是用言语加以描述,仿佛是将那样庞大沉重的东西压缩进了一个框架之中,瞬间变得不是那么值得一提。
但要是硬要用言语展露其冰山一角的话——
那便是“虔诚”。
濑名以前是这样看他的吗?不是的吧、并不是这样的吧。
他可以是所向披靡的国王陛下,也可以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不过是歌剧剧本里最寻常不过的角色扮演,只要有着凌驾于芸芸众生以上的才能,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提出异议。
唯独濑名是例外的。
“唔、一年级的我是这个样子的吗?”
月永レオ看向镜中濑名泉的眼睛,望了又望,试图从那片清澈的露草色中寻找到熟悉的旧影。此时的他难得褪下国王的新装,无疑是最接近于曾经“月永レオ”的模样。
而他的濑名愣了愣,迅速将视线别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对方转瞬即逝的软弱。
“……那种小事我早就忘记了。”
这就是他最后所给出的答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