鸑鷟之翎

*715Lionheart一周年贺文，答应过 @燦陽之下 的看电影联动！BT和正文都是XJB写的，希望看得高兴！

　　1.

　　「濑名的话，在LIVE时最享受的是什么？」

　　「哈？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硬要回答的话，或许是观众的掌声和笑容？自己的努力受到对方肯定，这是偶像的梦想之一吧？」

　　「这样吗——不愧是认真的濑名啊！」

　　「意义不明。れおくん有什么不同的答案吗？」

　　「唔嗯……是安可喔。」

　　「哈？」

　　「每次在后台听到观众安可的时候，都会想，这样整齐划一又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就像舞台的心跳一样——而我们的歌声能化作他们呼吸的氧气，这种被人所需要和爱着的感觉很棒啊。」

　　「……这样啊。」

　　「毕竟要是没有爱的话，人是生存不下去的！——只不过，最近偶尔也会产生精疲力尽的感觉啊，像是只是支撑着站在舞台上就很困难了，濑名也好好安慰一下我啦。」

　　「嗯？是最近办LIVE太多了吗？我说啊，那么紧凑的节奏也是你自己擅自决定下的吧？」

　　「因为要和我最喜欢的濑名一起征服天下嘛，哇哈哈。」

　　

　　2.

　　“我洗完了喔，濑名……咦？”

　　月永レオ挟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靠近濑名泉的后背，水珠从披散的湿发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地打在白纸黑字上，晕开半透明的水渍。濑名泉啧了一声，却只是伸过手去将他的脑袋往外推。

　　这样不太寻常的温柔激起了月永レオ的好奇心，他歪了歪头，反倒得寸进尺凑近过去看那究竟是什么，得到答案又显出失望的神情。将湿漉漉的下巴搁在同居人肩头，拖长尾音道：“濑名在背剧本啊。”

　　濑名泉含糊地应了声，把剧本反扣在茶几上，他侧头看向月永レオ，沉默了片刻，倾过去抵住了对方的额头，鼻尖相触，只是叫道：“……れおくん。”

　　这个称呼说得很轻，句末却又藕断丝连地勾着什么未竟的话语开头，月永レオ等了好一会，才没等到濑名泉的下一句话。

　　“れおくん的话、在LIVE中最享受的是什么？”

　　“……”

　　月永レオ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他眨了眨眼睛，睫毛拂过濑名泉的眼皮，仿佛这样轻微的痒意被他自己所感同身受一般，更为柔和的笑容将其取而代之。他将手搁在濑名泉的后颈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对方在低下头时总会突起的那块脊椎骨，轻快地回答道：“像是狂欢般梦境的氛围啦、粉丝的笑声和泪水、根据突然涌上的灵感临场发挥的刺激感……可以享受的事物我能妄想到成千上万个。”

　　“但是啊。”月永レオ将身体朝后抽离了一点，这让濑名泉重新睁开眼睛，回到刚才对视的局面，“能和Knights——和濑名一起尽情唱着我所写的曲子，仅仅只是这点，就是我的幸福。”

　　“是吗。”

　　濑名泉依然将右手按在茶几上。准确地来说，是按在那本剧本的封面之上，用力得连指节都泛起苍白的色泽，他短促地叹了口气，把身体的重心全部交给了沙发背。

　　“你这家伙，还真的、完全是一个笨蛋啊。”

　　“濑名是在害怕吗？”

　　洗完澡后的热气还萦绕着月永レオ，这份潮湿的温暖柔软地覆在了濑名泉的手背上。他清爽地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明明只是过去的亡灵，濑名在害怕什么呢？我们只不过是把残骸重新挖掘出来，按大众的意愿粉饰一遍，再让它在舞台上闪亮登场——仅仅是那样的企划罢了。况且、那些曾经的无能和软弱，也是成就今日的Knights不可或缺的养分。”

　　“即使是痛苦，你也会把它们变成耀眼的艺术吗？我当然不会害怕，只是——”

　　濑名泉抿了抿嘴角，尾音被他急促地切断压下，那个词从刚才，不，是从更久以前，就一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但他绝对不会在月永レオ面前吐露一个音节。

　　后悔。

　　只是后悔而已。

　　有些话他们两人早就摊开说过一遍，也只说过一遍，或者说，只需要说过一遍。但时至今日，濑名泉仿佛再次跌进了那片深海，回忆的海水侵入鼻腔，又湮没头顶，窒息感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濑名泉只能翻过手来，手指穿过月永レオ的指缝，结结实实地填满了所有的间隙，他握着他的手，像是抓着通往未来的浮木。

　　然后，濑名泉难得主动地扬起头来，去亲吻站在沙发后月永レオ的眼睛。

　　那对翠绿色的宝石曾经从高处狠狠坠下，就算是现在，还是依然残存着细小的、难以修复的裂痕。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折出更加炫目的光芒。

　　那些反刍而上的悔意、抱歉、自我厌恶，仿佛全部熔化在了这样绮丽的光芒之中。

　　月永レオ说的没错。

　　他们早就已经驶离了那片海域。

　　

　　3.

　　这部讲述Knights结成前后的电影《Lionheart》拍摄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过程之中不免有些磕绊，但总体一切顺利。

　　电影剪辑制作完毕以后，样片就寄到了主演家中。收到样片的那天濑名泉恰好在月永レオ家里，于是观看样片就变成了当晚两人的消遣项目。

　　剧本是在对Knights五人的访谈基础之上撰写的，理所当然是从源头就开始被改头换脸了一遍。有些东西——比如Checkmate——从未存在于梦之咲的历史上，自然也不应该存在于大众的记忆中。

　　也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情节，出于对流行风潮和受众偏好的角度考虑，进行了无伤大雅的篡改。

　　“之前就想说了，我可不记得我是在花园小径遇见你的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重要的事情我们两人记得就好了。不过这样浪漫的演绎也不赖！或许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们的相遇也说不定！”

　　“哈啊……这种少女漫画里面的王道剧情一点也不合适。喂、不要趴在我腿上吃布丁。”

　　“有什么关系嘛，濑名的膝枕很舒服啊。”

　　月永レオ肆无忌惮地用脑袋蹭了蹭濑名泉的大腿，这个动作让后者牵了牵嘴角，等对方咽下布丁后，才去扯他的脸颊。

　　“明明是兄长，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撒娇啊？从妹妹那里吗？”

　　“那么说起来我比濑名大半年呢，哇哈哈哈！”

　　“比我矮的家伙还真敢这样得意忘形——”

　　“话说回来，我早就想问了。”

　　月永レオ用手指缠绕着濑名泉垂下来的领带，像是随时随地就会一把握住领结，将濑名泉往他的方向拉一样。只是他似乎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只是锲而不舍地卷起又松开下缘，将其弄得皱巴巴的。

　　“濑名为什么一直不问我啊，‘れおくん知道夏目漱石吗’什么乱七八糟的。”

　　“……”

　　月永レオ这个提问的时机抓得很好，濑名泉这个沉默的时机也抓得很好。在寂静中，就只有屏幕里面那个一直以来都轻浮夸张的月永レオ，难得诚恳地对濑名泉说道：“濑名漂亮得像月亮一样。”

　　“笨蛋。”

　　客厅里濑名泉的声音覆盖住了播放着的影片台词。他十分不耐烦似地将领带从月永レオ的手中抽走，却垂下眼来与后者目光相接。

　　“‘漱石枕流’，这怎么看都是你会喜欢的怪人。”

　　

　　4.

　　七月在一件件待办工作的完成过程中，日历本逐渐撕到了月末。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八月也滑到了中旬。

　　随着夏日的炎热慢慢褪下，《Lionheart》所一度掀起的话题性也开始平息，影院排片量减少了大半。赶在尾声之前，濑名泉独自一人去购买了电影票。

　　濑名泉很少去电影院看电影，他很小就踏入了与同龄人不同的圈子，几乎没有多少朋友，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几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家伙，加诸其身的“偶像”外衣也让这个提议变得不是那么诱人。

　　上一次以“观众”的身份踏入影院，还是因为去年那部，他和月永レオ共同拍摄的青春爱情电影。

　　起先濑名泉并不清楚月永レオ为何执意与他一起去看电影，明明他们两人早就过了玩约会游戏的高中生时代——但濑名泉也明白，这条规则放在月永レオ身上，并不是那么地管用。

　　“国王大人一旦认真起来，总是会赢的”——这才是会奏效的规则。

　　于是濑名泉一边抱怨着一边被月永レオ拖进电影院，直到大屏幕上播放至他与那位女主角接吻的画面时，濑名泉才感到了一丝迟来的窘迫。

　　没有人会和男朋友一起来看他们两人争夺同一个女性的故事。

　　濑名泉在心中那么抱怨着。

　　而与此同时，那个被濑名泉所腹诽的男友居心叵测地凑到他耳边，将声音压到了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程度，轻轻地说道：“濑名真帅呀。”

　　明明轻得接近气音，他为什么还能听出那家伙话中促狭的笑意呢。

　　濑名泉又好气又好笑地想着，这让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这个笨蛋是故意的，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果然是早有预谋。

　　但濑名泉并不讨厌这种孩子气的预谋，就算他在高中时会对此气恼地咬牙切齿，而时至今日，他并不介意做一些月永レオ所设想中的，想让他做的事。

　　或许是因为两人在数年的交往中都变得过于熟悉彼此。

　　比如现在，即使在一团漆黑的影院中，濑名泉也能轻车熟路地偏过头来，吻上月永レオ的嘴唇。

　　他果然是故意的。濑名泉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连买的座位是最后排的角落这件事，也一定是为着这一刻的准备工作。

　　像个笨蛋一样。

　　

　　5.

　　这次濑名泉购买最后排角落的位置，当然不是因为月永レオ的那个有些幼稚的原因。

　　大概是正值暑假的关系，即使是这个时间，坐在影厅中的观众还是不少。在等待电影放映的时间中，濑名泉和坐在他旁边那个男子高中生一起，被迫听了他女朋友将近十分钟的、关于Knights的喋喋不休。

　　司君很可爱，凛月君很有趣，泉君和岚君很帅气，但是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国王大人。

　　真不错啊、是被爱着的呢，れおくん。

　　濑名泉忍着迫不及待将要破壳而出的笑意，终于等到了全场灯光被掐暗的那一刻。

　　和样片一样，还是被重新改写过的主线剧情，因为某种目的而特意浪漫化的相遇，两个人都被微调修正过的性格，但依然有为数不少的真实嵌在其中——那是濑名泉拍摄过程中最常失误的地方。

　　月永レオ在电影开头初登场时，是从二楼的教室窗外一跃而下。他红色的领带塞在学校统一的针织毛线背心里，风将敞着的校服外套吹得鼓鼓囊囊，像飞入了一群白鸽。月永レオ跳到草地上，一刻也不停地往食堂的方向奔去——而与他相反方向的拐角处，濑名泉站在树荫之下，将硬币投入自动售货机里，面无表情地拿出一瓶矿泉水来。

　　不知怎地，月永レオ这个风风火火的出场方式，居然让濑名泉莫名其妙地想到刚降落在这个星球上的小王子。

　　小王子凭空怀抱着对这个新奇世界的无限热情和爱意，刚踏上名为“梦之咲”的土地，就遇到了濑名泉。

　　第一个遇上的是个身上带刺的好人，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所有的人都是好人。连那些毫不掩饰的恶意都被他嘻嘻哈哈地忽视，只将其当做是和濑名一样的、不会伤人的倒刺。

　　后来小王子被他所认为的好人骗得摔得遍体鳞伤，终于认清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着玫瑰星辰和赞美诗，就像是长得好看的少年都是温柔的也只是少女漫画中通用的迷信。

　　不幸之中的万幸，后来那个小王子没长成哈姆雷特，倒是成了理查一世。

　　这些剧情当然不可能在电影里面全部出现。不过，濑名泉也并非对这部电影的所有编排了如指掌。

　　濑名泉作为男二号，在月永レオ之前杀了青，模特和组合的事务紧紧塞在之后的安排里，他也没有什么空闲抽出身来去探月永レオ的班。加之那晚他和月永レオ的样片赏析会，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而临时中止——这样的事在他们之间经常发生，并没有什么需要感到愧惭的。

　　所以准确地来说，濑名泉对电影的那截尾巴一无所知。

　　从剧本来看，《Lionheart》的最后，月永レオ身陷于自我迷茫的泥沼里，对偶像和舞台的意义也产生了动摇，濑名泉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逼至死角却无能为力，两人的痛苦像丝线一样又将彼此紧紧缠绕——然后，月永レオ选择了不告而别。

　　片尾曲响起，画面缩小，电影职员表自一旁的黑底滚动而上。

　　在那个只占据了电影屏幕四分之一的画面中，月永レオ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衫衣角和灰色外套有些过长了。他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走过冷冷清清的海滩，路过熙熙攘攘的祭典，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电影即将散场，观众们也纷纷离开，站起的身形挡住了电影屏幕，那个灰色的身影时不时地从离去人潮的间隙中闪过，仿佛真的混杂在现实的人群里。

　　濑名泉沉默地坐在电影院最角落的位置上，他注视着他年轻的国王大人。十七岁的月永レオ扮相瘦削，脚踝自挽起的裤腿下露出，凸出嶙峋的踝骨。那就像是逢春重生的枯木，虽然不那么漂亮，却是生机勃勃的代名词。

　　月永レオ在Knights所合唱的片尾曲中行走着，他走啊走，从沉暮走至清晨，漫无目的却不知疲倦，仿佛走过了他整个青春时代。然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镜头从他身上掠过，与他的视线一起聚焦在了那张海报上。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似乎隔将近一个世纪——Knights在高中时代，所参加的Starmine宣传海报。

　　光涂抹在月永レオ的侧脸，模糊了他的神情。他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安静地将手掌覆在了海报上。

　　他像是畏惧或是抗拒着什么一般，伸出去的手微微发着颤，但又有什么东西的确存在着，吸引着他，这两重矛盾令他进退维谷。

　　最后月永レオ只是将手虚虚地浮在那里，唯有食指和无名指的指尖蜻蜓点水般搭在胶面上，遮住了濑名泉湖蓝色的右眼。

　　就像是他们第一次的、小心翼翼的那个吻。

　　片尾曲旋律的涟漪终于完全平息，光线在那一瞬间从影厅顶端洒落了下来。

　　是落在那个十七岁的月永レオ身上，也是落在二十五岁的濑名泉的眼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