鸑鷟之翎

笔力绝赞光速退化中,文风极其不稳定。
懒癌晚期,不定时失踪。
是个杂食,但是杂食也挑食,会发病。

【レオ泉】莱茵河的黄金

*标题出自瓦格纳的歌剧,之后便是《Ride of the Valkyries》。

*这是两个人尝试着迈出一步,独自前行的故事。

A.

 

月永レオ做过无数的梦。

有时他坐在黄金铸成的冰冷王座上,左脚靴跟踩在座边,手肘撑在屈起的膝上,支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向王殿之下乌压压的人群,笑得六分狂妄三分傲慢还带着一分目中无人的偏执。

有时他在雨夜的街上逆着人流而行,雨水顺着他的发尾流向锁骨又滑入黑衬衫之内,地上的水洼淋淋漓漓映出众人的眼睛,眼神古怪刺人,令人心生疑窦和惶意。

有时他又成了歌剧舞台上的主角,在空无一人的剧场中肆意大笑,放声歌唱,仿佛一位陷入癫狂的暴君,他是麦克白,他是查理三世,他将在下一秒死去,但他甘之如饴。

在无数个透过窗帘注入房间内的日光和一点点剥夺视觉的黑夜交替间隙,月永レオ睁开眼又闭上,灵感依然在他脑内不断碰撞,旋律在他心口敲击炸开,他写好曲谱又将它们尽数撕碎,带着狂乱黑色笔迹的纸片散落在房间四周,丑陋得像凡人无端的嗤笑。

乱七八糟,浑浑噩噩。

倒在王座下的月永レオ几乎没做过什么好梦。

但这次,他的梦意外地安宁静谧,没有压抑死寂的空气,也没有歇斯底里的狂啸。月永レオ又再一次回到了学校,他坐在黄昏的空教室里,余光只瞧见身边同样坐着个人,蓝色的外套袖管下露出一截干干净净的白衬衫袖口,袖口下露出的手指指尖苍白,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在地板上轻轻地敲击着节拍。

这必然是セナ了。

不需要什么妄想来猜测,那只会是セナ。

于是月永レオ直接喊道。

“セナ。”

“嗯?”

梦中的濑名泉毫无自觉地侧过头来,而月永レオ也将头转向对方。

濑名的脸近在咫尺,精心打理过的灰发,澄澈的水色眼睛,似翘非翘着的嘴角,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月永レオ思索着他记忆中的セナ是什么样子,但那日的回忆却率先在他脑中跃了出来,滂沱的大雨,浸透的靴子,淋湿的灰发,紧抿着的嘴角。

月永レオ又一次地注视着濑名的脸,最后还是笑了出来,重新转回了头。他依然能瞥见濑名搁在他们两人之间孤零零的右手背,但他将自己的手交叠着搭在脑后,就这样仰面躺了下去。

他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与梦中同样颜色的夕阳余晖漫进房间,他发现他又以一个歪七扭八的姿势躺在房间的中央,身下是皱巴巴的稿纸。

这在月永レオ休学的日子中简直是最普通不过的日常。唯一不一样的便是这次,他的右手臂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坚持不懈地震动着。

月永将那个东西捞至眼前,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遗忘已久,再次开机的手机,邮件提示随着震动接二连三的跳了出来,挤满了整个屏幕。

セナ。

セナ。

セナ。

几乎都是濑名泉发来的邮件,内容千篇一律,语气公式化,都是告知月永レオ有公文需要他签名和盖章。

最后一封邮件是一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

『Knights有在【DDD】中出场的预定,我会在下午五点来你家一趟,有文书需要你盖章。』

月永レオ看着手机上方显示的“17:08”,将手机按灭,却又在下一秒解锁,光亮明明灭灭,而ルカ带着哭腔的请求就在此时传入了他的耳中。

“……请、请您,帮帮他。”

在心脏仿佛被揪紧的疼痛下,月永レオ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走到房门前,拉开了门。

月永レオ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认识的セナ对ルカ向来温柔,但他依然打开了那扇房门。

“喂。”

或许月永レオ也在一直等着这样一个,能让他恰到好处地拉开门的机会。

“不许惹ルカ哭。”

他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了,连声带的震动都仿佛阔别已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陌生——濑名泉恐怕也那么认为。

所以濑名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他皱起眉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月永。

月永レオ这才意识到他和濑名真的已经许久不见了,对方的眼睛并非是梦境中那样干净的蓝色,这双眼睛中掠过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像杂乱的水草那样生在湖中,最终溶成了眼底的一簇挥之不去的暗色。

“……不是我惹哭的吧。”

月永レオ记忆中的濑名泉从未如今日一样那么像过一尊冰雕,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没有抿起嘴角,也舒展了皱着的眉头,只有他的指尖仍然同梦境中一样苍白。濑名泉握着他的书包提带,握得似乎有些太过用力了,这令他的手指关节也一同过分苍白起来。

濑名泉依然注视着月永レオ,视线冰冷又热切,既是审视又是描摹,他仿佛有很多话要说——这是作为一个被抛下的人理所应当的举动,但最后他只是扔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至少要记得好好吃饭啊。”

然后濑名泉转过了身,身为专业模特的他永远挺直着他的脊背,这样颀长的身影落在他人眼中,颇有一种决绝的意味。

意料之中地,濑名泉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濑名泉离开了,但ルカ还在月永レオ的身边,她依然是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大眼睛中盛满了泪水,她从刚才就偷偷捏住了月永レオ的衣服下摆,却在此时紧张地一言不发。

月永レオ,你应该去死。

月永那么想着,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他束手就擒了,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无法回到他自我逃避的堡垒中去了。

他蹲下了身,犹豫着将手放在ルカ同他一样的橙色脑袋上,说道:“……抱歉。”

这大概是月永レオ在身陷桎梏之后所迈出的第一步。

他是赤裸的国王,是失格的骑士。他伤害了很多人,在意识到这点以后他扔掉了手里的剑,将自己锁在与外界相隔的房间中,是舔舐伤口也是自我逃避。但依然有人因为他而受伤,比如他最喜欢的妹妹,以及——

“这是泉哥哥,这次拿来需要哥哥盖章的公文,他说他明天会来拿。”

妹妹将一个牛皮信封递给月永,信封中是申请【DDD】的表格,出场人员的名单以濑名泉打头,后面依次是朔间凛月、鸣上岚、朱樱司。最后一个名字有些陌生,大约是哪个刚加入Knights的一年级新人。

最下面的队长签名栏上,已经签好了濑名泉一贯漂亮的花体字。

Izumi。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Knights,但依然通常运转着。

毕竟他所知道的セナ,从来不会裹足不前。由セナ作为代理队长的Knights,一定会继续书写下属于他们的历史。

“……泉哥哥、”ルカ欲言又止,终于嗫嚅着说了出口,“他看上去好像很难过。”

“嗯。”那枚印章意外地还装在月永レオ居家服的口袋里,似乎是上次用完后随手放的。他垂下眼,将那枚刻着“月永”的章印在了“Izumi”的边上,只是回答道,“我知道。”

セナ他真的很难过啊。

因为他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是只有看着被推入焚化炉的友人尸体的人,才会露出的眼神。

月永レオ将印章握在手中,朱红色的印泥沾染到了他的手上。他看了一会那份申请表——这或许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着这样的文书——然后他轻声叫道:“ルカ。”

“是?”

“抱歉。”

月永レオ将印章交到ルカ的手心上,他直率地看向她泛着水光的大眼睛,笑着重复道:“抱歉。”

这个笑容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好看,有几分勉强,又有几分苦涩。但自那一天以来,月永レオ的心从未像此刻一样轻松,仿佛丢掉了所有碍事的和不碍事的担子。

“……没关系的,哥哥。”

ルカ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她握紧了那枚印章,吸了吸鼻子,对着月永レオ绽放了一个笑容。

如果濑名泉在场的话,他一定会再次腹诽道,你们两兄妹笑得一模一样啊。

 

停滞的时针又开始重新转动了。

 

 

B.

 

“——好,看向这边,保持这个姿势——OK。”

在摄影师的话音落地之时,濑名泉放松了姿态,收敛了在摄像机前面的微笑,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矿泉水,走向一边的休息处。

“辛苦了,濑名前辈。”

在休息处等候着的是最近人气高涨的女高中生模特,濑名泉与她也曾合作过几次,对方性格谦逊,态度认真,所以他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濑名泉向她颔了颔首,对方冲他飞快地鞠了个躬,向摄影的场地走去,准备着投入工作之中。

事务所合作的服装品牌要配合春樱的主题推出几款新装,委托的电话便打到了濑名泉的手机上。虽然本应予以回绝——毕竟他曾跟经纪人说好了将这段时间内的工作悉数推掉,但由于曾经照顾过濑名泉的摄影师以“气质相合”为理由,一口咬定要他担任模特,在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性格作祟下,濑名泉暂时离开了梦之咲。

……反正因为【DDD】的关系,自己也被限制了活动,由鸣君来作为自己的代理,应该没什么问题。

濑名泉这样想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推特,补妆的化妆师让他闭一下眼睛,他也就顺势放下了手机。

搭档的拍摄工作也很快完成,她也回到休息处,从放在桌上的小挎包中翻出了什么东西,垮下表情来摸索着。

“那是什么?”

濑名泉百无聊赖,漫不经心地向对方发问道。

“啊,是!濑名前辈——是我的耳坠,摔坏了……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

她将手心摊在濑名泉的眼前,是一个银制的底托和一颗粉色的宝石。濑名泉挑剔地看着那颗宝石中间细小的裂痕,评价道:“没必要为这种便宜的东西费工夫吧?戴这种修补过的东西出去,很丢人的啊——你至少也应该有点职业模特的自觉吧?”

经纪人在濑名泉身后,对着那个搭档少女露出了苦笑。

“……”少女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表情变得不太好看,但是还是努力提起微笑解释道,“但是,这是我弟弟用第一次打工挣的钱给我买的礼物,对我的意义很重。”

“坏了的东西就不可能再恢复原样了,这样的徒劳无功也只不是籍此自我欺骗而已。”

“这种话……珍惜的东西坏掉的经历,濑名前辈只是没有体验过而已吧?”

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了似地,少女一时之间顾不了前后辈的身份,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

被反问的濑名泉陷入了沉默,周边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一般。少女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有些心虚地想要给自己刚才的发言打上补丁,而濑名泉却终于开了口。

“有啊。”

濑名泉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让人几乎认为刚才的短暂沉默是他们的错觉。

“但我从来没有捡起琉璃花瓶的碎片,将它们黏好,再把它重新摆在我家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的兴趣。——这样的做法,除了一遍遍地提醒我它已经坏了的这个事实,什么意义都没有。”

“但要是……”

“泉君,麻烦再过来一下。”

摄影师助理的喊话打断了少女反驳的话语,濑名泉起身向那里走去,没有再看她一眼。少女闷闷不乐地重新开始试图粘合耳坠,表情暴露了她心中的不愉快,濑名的经纪人见状笑着打了圆场。

“不要看濑名君的嘴巴那么坏,其实他也是个很念旧的人啊。”

“是吗……但是濑名前辈看上去似乎并不能认同这样的人呢。”

不好直接反驳业内前辈,少女犹豫着,选择了委婉的措辞。

“哈哈哈,一般人的确会那么觉得,但濑名君用的那个Ipod型号已经很老了,他还是在用那个——不过他智能手机倒是已经换了好几次了,明明那个Ipod看起来更旧一点嘛。”

“这样吗。”少女歪着头,想象了一下那个总是保持着自己时髦完美形象的前辈,用着一个老旧播放器的样子,最终还是甩了甩头,继续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只是总结道,“那……大概是对濑名前辈而言,很有意义的东西吧。”

 

“……”

熟识的摄影师又一次地翻看着他刚才所拍下的照片,还是忍不住皱起眉,摇了摇头。

“不行的话,再拍一次吧?”

濑名泉率先提出请求,他一向对自己的工作完成程度要求严格,而摄影师却示意他到他的身边来,舒展了表情,和善地问道:“泉君,你今天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

“在我面前不需要逞强喔。”

“就算是我嘴硬也是没意义的吧——我为我拖累了进度道歉,但是至少我认为我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是指这个,你自己过来看一下。”摄影师让开一个身位,将摄像机里面的存影一张张地展现给濑名泉看,“这次我想表现的感觉是,因为初恋而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你的角色定位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心意的少年。”

“是,我已经了解过您的要求了。”

“我想要达到的效果,是更加柔软一点的东西——”摄影师若有所思着,考虑着自己的措辞表达,“他是一个细心呵护着那株萌芽,但又把它隐藏起来的人,而不是一个想要把自己的情欲抹杀掉的战士。”

“他知道那是让他变得更加美好的事物,不是像你这样,仿佛它的存在会让你感到痛苦。——这样怎么会让别人心动呢?”

“……”

摄影师关切地、甚至是有些怜悯地看着濑名泉,这样的眼神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

“恕我直言,泉君是失恋了吗?还是最近有什么变故?啊,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的,不用放在心上。”

“……没有。”濑名泉无意识的攥紧了右拳,他听见他自己回答的声音干巴巴的,“作为在职的偶像,我可不会做这种违背常识的事,不要质疑我的职业素养啊。”

“这样啊。”

对方依然没有收敛他眼神中那种同情的情绪,看得濑名泉心情烦躁,还好他下一秒就转过了头,冲着助理宣布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可以收拾东西先回宾馆了。”

“等一下,不用再重拍一遍吗?我的话没有问题。”

“今天就先这样好了,泉君你回去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摄影师拍了拍濑名泉的肩,“老是像一把剑一样坚硬锋利也不好啊,不但会弄伤别人,也会弄伤自己的,偶尔也柔软一点如何?”

“我知道了。”

但这也是毫无意义的。濑名泉不可置否地想道。

他所爱着的,重要的事物,早就已经失去了。

 

“唔……”

察觉到了搭档令人在意的,黏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濑名泉终于拿下了一边的耳机,忍不住开口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不、什么都没有,对不起,濑名前辈。”

主动地道了歉,与他一同坐在回宾馆的车内的少女别回了头,将视线偏向车窗外。

……什么啊,超烦人的。

濑名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懒得继续与她交流,便将耳机重新挂在了耳朵上,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少女与她经纪人的对话又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里好像有人在街头开演唱会诶。”

“不是的啦,好像只是普通的卖艺唱歌而已。”

“是哦……但是聚集的人还真多啊。……诶,濑名前辈,你也有兴趣吗?”

“毕竟濑名君也是偶像嘛。”

“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在经纪人的打趣下,濑名泉仅仅只是向外瞥了一眼,就将视线收了回去,还是那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少女有些狐疑地偷偷看了看濑名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前辈仿佛有些失望,却又像是对那重失望已经习以为常了。——果然,濑名前辈不仅难以相处,还有点古怪。

而濑名泉对他旁边少女的思忖一无所知,他只是伸手将刚才转头时看到的,沾在衣服上的花瓣摘了下来。

是拍摄场地飘落的樱花瓣吧。

让人想起了前往那个家伙的家中时,身上也和今天一样,沾上了烦人的花瓣。

幸好花季也即将结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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